第130章(第2页)


    他见过恶童剖开鸟雀,取出它腹中的卵,那卵近乎透明,根本不可能孵化出来。
    如今这枚被深嵌在他身中的卵是否也同样?若是就此取出,是否它也会死去?
    不对,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?
    难道他真要把这条还在壳中的小蛇当作天家后裔,现在在他身体里的甚至是条非人的异种!
    聂云间咬着牙对自己重复,思绪却不自觉地滑向另一端。
    ……可这也算是她的孩子吧。
    他不知道蛇妖是怎样,但世间万物非雌雄媾和不能有子,那是她和谁的孩子?
    ……是和他的吗?
    它到底是蛇?是人?如果真的诞育下来,是什么样的生灵?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,或许只是这颗聪明的头颅在竭力自救,让他想起这不过是个血统驳杂的混种,可聂云间没感觉到多少恶心,没感觉到多少害怕。
    那是个孩子。
    他想。
    她折辱他,凌虐他,可充溢着他的不是恨意,是痛苦。
    他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感情,但不论作为人,作为臣,这感情都不该宣之于口。
    那痛苦早就在他身体里生发了,他经历的一切只是一把凿子,把那囚困着痛苦的硬壳凿出一个孔洞罢了。
    既然不恨,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孩子?
    这一点微弱的联系甚至让他莫名有些平静,就像是梦中攥着那一串佛珠时的感觉。
    聂云间阖上眼睛,竭力想要适应这颗不安分的珠子,但集中精神反而加重了对它存在的感知。
    蛇爬行的帐篷里隐约有簌簌声,不知道是谁的尾巴轻轻扫了一下帐幔,它就垂落下去,隔绝里面越来越明晰的喘息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天已经大亮了。
    侍奉聂云间的宫人为他奉上衣衫,不知道是否是圣人的授意,没人归还他原来的外衣。
    那身新的衣服是将雨天空一样柔和的青灰色,一层一层的纱重重叠叠,过渡到双肩上就变作用银和熟丝绣成的羽纹。
    聂云间不习惯被当作泥偶一样梳理头发,整理衣衫,几次想抬手抗拒,却最终因为众宫人的恳求没有多说什么。
    他们不呵斥也不威胁他,只是在他挣扎时就齐齐撒手跪下,像是怕弄折一只倔强而名贵的鸟儿的翎羽。
    “贵人,”
    他们说,“饶了小人们吧。
    您发一发怒,碰破了些皮,掉了几根头发,小人们就要被剜掉眼睛,切了手指。
    您不肯换这身衣服,小人们就要被剥了衣服丢进雪里。”
    他们叫他贵人,绝口不提那个真正属于他的称呼。
    阖宫上下都知道这是那个着紫衣立于四相之首的文人,可他们只当他从来就是这宫闱中一个得圣人兴味的宠侍。
    这是种微妙的麻醉,好像“聂云间”
    这个人身上什么都没有发生,他只是在扮演着现在这个被囚禁,被临幸的身份,只要走出宫门,他就还是那个毛羽上一尘不染的左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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